母親的布鞋
■萬蕊新
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我,對布鞋有著揮之不去的記憶。在那年代,村里人都是穿著自家做的布鞋,走過數載春秋。勤儉持家的母親,總會想著法子為家人做上一雙雙溫暖而舒適的布鞋,按鄉下人的說法,只要穿著娘做的鞋,心里就有了底,再遠再難的路,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。
心靈手巧的母親,當年是村里手藝最好的女子,每每穿著母親新做的布鞋走出去,村里人都夸贊比店鋪里賣的耐看好用,我心中更是有著道不完的幸福。
每年立春前,母親便張羅著為家人做布鞋。當年為了多掙些工分,母親都是起早貪黑趕著出工。晚上,等我們鉆進熱被窩時,母親卻又開始挑起煤油燈,為我們趕制布鞋。
童年的我,時常看到月兒透過軒窗,灑落在母親清秀的臉頰,“碧天銀月亙古如斯”,山里的月光色如鏡,燈光下專注做鞋的母親,身心浸透月光的母親,何嘗又不是女兒心中一輪最美的皓月。
興許是白天干活太累了,母親臉上分明布滿了倦意,夜深了,她卻依然一針一線地專注地納著鞋底。母親心思細膩,做起布鞋來有板有眼。經母親裁剪出來的鞋型看起來,尺寸不會出半點偏差,光滑的底邊,比機器加工出來的還更精細。
湖南的初春雨水多,母親為了早日做好鞋,常將糊好的鞋底,擱置在爐火上的木架子上烘干,半夜里時常要去翻邊,生怕烤煳鞋底,為了家人能穿一雙合適的鞋子,花費了太多心思,而辛苦二字卻從未見她提及過。
我常為做鞋的事,心疼著母親。母親笑著對我說,農村人出去干活,靠的就是腳上這雙鞋,鞋底硬朗了,再難的路,也能堅持走到底,娃兒們走山路去學堂,更是要做得扎實些,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,就像山那頭的火車,總有一天,孩子們也能走出村子,能看到外面的世界。
每當我遇到困難時,總會低頭望著腳上的布鞋,就會想起母親說過的話語,讓我鼓足勇氣往前走,母親說過,只有堅持走下去,腳下的路才有希望。
一到周末,碰上雨天,母親也出不了工。陪伴著母親納鞋底,也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時光。母親納底子用的是麻繩,不同于平常的線,母親將三五根麻線按著條紋理順,我則趕緊幫忙扯緊打好小結的一頭,母親則沿著中心搓疊成麻花狀,母親動作麻利,一會兒工夫,就編好了數根結實緊致的麻線。
我吵嚷著也要學著做,而麻線到了我的手中,卻亂成了一團。母親一邊耐心地與我一起重新整理著線頭,一邊笑著說:“多試幾回就好了,要靜下心來,熟悉了它的性子,搓起來就隨心所欲了。”一堆亂麻,到了母親的手里,又變成了細小的麻花辮,我仔細地打量著,如工藝品一般精細,令我不舍放手,便認真地學起來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搓好一根麻線,勉強能拿得出手,我心中歡喜不已。
接下來,母親拿著繡花針,一針針緊湊地納著,有的納出梅花、有的則是滿天星辰,圖案很精致。母親常用錐子事先在鞋底鉆個洞,再用頂針拽著麻線旋轉兩圈,這樣鞋底拉得更結實與緊致。一針一線間,無不納著母親心中對兒女最深的愛。最后一道工序,母親將裁好的鞋幫與鞋底用麻線縫合在一起,細心的母親會用木頭做成鞋模,放在鞋內支撐少許日子,鞋子就變得更加硬朗而有形了。
母親做的鞋耐穿,穿上好多年都不會壞,直到鞋碼小了,穿不下去了,我們也舍不得扔,哥哥的鞋穿不了,我來穿,待我穿的尺碼小了,會留給更小的表弟、表妹接著穿……母親的布鞋,陪伴著我們一起走過無數條崎嶇的山路,很艱難,卻很幸福,我也知道,有條心路在母親心中永遠沒有盡頭。
來廣東后,到了鐵路系統工作,母親在電話中得知我經常要走很多路,千里迢迢之外,母親特意寄了雙自己做的布鞋給我,打開包裹后,望著眼前的布鞋,是那么的熟悉與溫暖,想著母親年齡大了,穿針都頗費力氣,不敢細想母親曾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,不敢細數她的手心,又給扎傷了多少次……淚花不停在我眼中轉動。我仿佛看到了她那顆細膩的心躍動于嫻熟的指法間,布鞋綿延著說不完的母愛。
她在信中囑咐我工作一定要勤懇認真,切記不可急性子,穿著母親做的布鞋,工作中的我,每一步走得踏實而細致,干起工作來,有著使不完的勁兒。
無數個與星空相伴的夜晚,我穿著母親做的布鞋,與工友們一起忙碌在線路上,細致地檢測設備,一輪皎潔的皓月傾瀉在锃亮的軌道上,月光里的微笑,像極了母親的模樣,光影里,浮現著母親在煤油燈下穿針引線納鞋的情景。光陰一去不復返,母親的布鞋留下了歲月最美的印記,留下了女兒一生都說不完的感恩與感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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