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馬亞偉

父親的三個女兒中，我是最不起眼的一個。兩個妹妹漂亮外向，而我從小性格內向，不事張揚，也不會在父母面前撒嬌邀寵，所以有時會被父母忽略。父親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，他無論做什么事都做得那么出色，一直是我的偶像。

我的學習非常好，幾乎每次都考第一名。語文老師在班里說我是常勝將軍，所向披靡，一定會一路過關斬將，殺入最好的大學。我把老師的話轉述給父親，父親卻給我澆了一盆冷水：“世界上沒有常勝將軍！”我不再吭聲，默默努力學習。考到外地的學校，我依舊很努力。再后來，我做了教師，工作兢兢業業，也取得了不少成績。可在父親看來，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，應該做好。

我幼時酷愛寫作，多年一直堅持。十多年前我學著投稿，便一發不可收拾。堅持了十多年，我發表了無數篇文章，在寫手圈子里被大家熟知。我家里的樣報樣刊堆得到處都是，可父親從來沒看過我寫的文章。有一次，妹妹在網上看到一篇文友寫我的文章，文中都是溢美之詞，說我的文章寫得又多又好，報刊編輯都喜歡用我的稿子。妹妹繪聲繪色地把文章讀給父親聽，她的語氣語調和肢體動作都很夸張，很有表現力。父親一邊聽著，一邊微微笑，臉上還露出很微妙的表情，好像被夸的是他自己一樣。

父親聽完那篇文章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說：“沒想到咱們家老大還有兩下子呢！”我一如既往地低調謙虛道：“那位文友寫得太夸張了……”妹妹搶著對父親說：“人家寫得一點都不夸張，我姐的文章寫得就是好，她的公眾號有好多粉絲呢！”父親疑惑地問：“啥粉絲？”妹妹哈哈一笑說：“粉絲就是喜歡她、崇拜她的人！”

那次以后，我發現父親有空就會翻閱我發表文章的報刊。他打開一本雜志，每次都是先仔細在目錄中找我的名字。找到后，他眼睛一亮，趕緊翻開來讀。一段時間以后，父親已經成了我的忠實讀者。父親初中畢業，文化不太高，他為了看文章更順暢，把家里那本舊字典都拿出來了，我經常看到他在認真查字典。

我很少跟父親主動交流什么，他喜歡看就任由他看。父親也是默默看，不發表意見。終于有一次，父親對我說：“書上有句話，叫文如其人。我看了你這么多文章，才真正了解你。說實話，你有的文章寫得真是不錯。”父親這樣一說，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父親也會看報刊上別人寫的文章，有時還會跟我交流誰寫的好。自從開始看我的文章后，父親跟我交流得越來越多，好像要把這些年對我的疏忽全都彌補過來。父親雖然提不出什么特別有價值的見解，但通過文字的橋梁，我感覺到與他越來越近。他看我的眼神，也多了幾分欣賞。

那次，我收到一摞樣報樣刊。我還沒抽出時間打開，已經被父親翻了個底朝天。我在哪個報刊上發表了哪篇文章，父親都記得清清楚楚，并且一一跟我“匯報”。妹妹見狀，說：“爸，你現在每天都追著看我姐的文章，都成我姐的粉絲了！”父親哈哈大笑，說：“對，就是粉絲！粉絲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