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白云（左一）到案件當事人家中回訪。

核心提示

在大學求學時，就讀法律專業的“85后”白云曾不斷想象自己成為法官后的模樣：身著法袍、唇槍舌劍、維護正義。未曾想到，多年后，她的當事人都是上海60周歲以上的老年人。

這些年來，在一樁樁老人們瑣碎卻重要的“家事”案件中，白云從“怎么連上海話都聽不懂”的法院“小白”新人，蛻變成老年當事人喜愛的“小白”法官。

理解老人處境

2012年7月，東北姑娘白云來到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法院（2015年，上海市靜安區與閘北區正式合并設立新的靜安區，該院也被并入新的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）工作。作為法院新人，她被分配在了立案庭工作。

“需不需要身份證原件？”一次，一名老年當事人用上海話詢問在立案窗口的她。白云能感受到老人的焦急，卻只能用普通話回應說：“不好意思，麻煩您用普通話再講一遍”。“怎么連話都聽不懂”，當事人小聲嘀咕著。

從那天起，這個性格開朗的姑娘開啟了上海話“小白”的進階之路。她白天上班，晚上跟著上海方言類電視節目學習。3個月左右，她就能夠和上海老年人正常對話。盡管老人們一下便能聽出來白云是“洋涇浜”，不過，這反倒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。

靜安區是上海最早進入深度老齡化的城區之一，老年人口比例超過40%。2019年，白云正式加入靜安區人民法院涉老審判團隊，開啟了她的涉老審判之路。久而久之，她發現和老人們打交道不僅是語言問題。

“在司法實踐中，大部分老年人訴訟能力比較弱。說法條，他們聽不懂，說證據，他們理不清。生硬地講法律很難說服老人，只有真正關心、理解老人的處境，才能用溫情建立信賴。真正解決問題，解開當事人心結，遠比結案來得重要。”她說。

曾經的一起涉動遷安置款糾紛案讓白云久久不能忘懷。年過七旬的吳老伯是一名返滬知青，曾在房屋動遷后獲得了一筆安置費。他將其中的8萬元委托弟弟一家保管，并簽訂了一份協議。但當他想將這筆錢要回時，對方卻矢口否認。吳老伯于是將對方告上法院。

白云了解到，吳老伯的妻子智力低下，兒子腿腳有殘疾，這8萬元對一家人很重要。她把突破口轉而放在被告的女婿身上，耐心做對方的工作，最終使得女婿松口，歸還了8萬元。

白云至今記得吳老伯來法院領取現金的場景：拎了個紫色的蛇皮袋，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，便開始一張張數錢，邊數邊哭。“當時快要過新年了，他說‘這是小白法官送我的新年禮物’。”

延伸審判職能

在各式各樣的涉老案件中，白云窺見了老人“需要獲得財產利益支撐晚年”“渴望兒女繞膝老有所依”等內心需求，并不斷思考求解“老年群體面臨什么樣的現實困境？司法如何在合理尺度內給予傾斜性的保護？”等現實問題。

2020年，白云曾審理過全國首例法定監護與意定監護相沖突的變更監護案。這個頂著繞口難懂前綴的案件背后，折射的是老年人贍養遭遇的現實困境。

八旬老人孫老伯自幼殘疾，有一名養女。孫老伯名下房屋動遷后，養女騙老人做了一次行為能力鑒定，使自己成為孫老伯的監護人，想要領走300多萬元的補償款。

但此前，孫老伯已與侄女簽訂了意定監護協議，指定真正照顧他的侄女作為自己失智后的監護人，即當確定孫老伯不能辨識或不能完全辨識自己行為時，侄女作為監護人履行監護職責。

于是，孫老伯的侄女起訴至法院，要求把監護人變更為自己。

為了弄清真實情況，白云多次聯系孫老伯詢問意見，還特意挑了孫老伯一人在家時“突擊”登門拜訪。打開房門看到白云時，孫老伯感動得落淚。當白云詢問孫老伯是否記得她時，老人點頭說：“記得，你是來保護我的法官。”

白云與孫老伯進行了仔細交談，老人神志清楚，表達清晰：“我相信我侄女。”白云也親眼看到，在侄女貼心的安排下，老人的生活溫馨舒適。最終，法院依法判決老人的監護權歸其侄女。

類似案件的出現讓白云明白不能再“就案審案”，而是需要不斷延伸審判職能，更好地保護在司法和社會場景里的老年人。她參與創建涉老案件全流程觀護機制，將適老型訴訟服務貫穿立審執全鏈條；探索建立“監護申請人財產資質篩查與評估”應用場景，以數字技術護航老年權益；針對老年人務工致傷等問題提出司法建議，為基層社會治理提供法治化方案……

這些年來，白云見過拿著《民法典》來打官司的老人，見過因鄰里糾紛、贍養問題爭執不休的老人，也見過老年人在法庭上因委屈而哭泣……在涉老審判團隊待得長了，白云覺得自己變得“婆婆媽媽”。

開庭前，她會給當事人打電話，提醒他們帶好身份證、證據材料，關心他們最近有沒有什么頭疼腦熱的毛病。“有一次，老大爺不知怎么把臉給弄腫了，人臉識別怎么都過不了。我只好和保安說，這是我的當事人，你就讓他過去吧。”白云回憶，還有一回，一位大媽開庭前突然直喊肚子餓，于是她拿出了自己藏在辦公室的零食給大媽墊肚子。

就這樣，白云走進了眾多老人心里。很多老人像對晚輩一樣關心她：70多歲的阿姨給她送圣誕賀卡，上面寫著“小白法官，祝你平安”，旁邊還畫了顆可愛的蘋果；有的老人要教她打拳；有的提醒她注意保暖；有的不知道她已婚硬拉著要給她介紹對象……

白云說：“社會上的老年人越來越多，每個人都將成為老年人。用司法的力量守護老年人，就是守護我們共同的明天。”